《黑猫警长》播出五集后，最终停留在片尾的“请看下集”……

有件旧事，今日想起，仍有很大的触动。

2009年，某豆瓣网友发起了“给葫芦娃爸爸寄张明信片吧！！！”的活动。

“葫芦娃爸爸”，其实就是动画片《葫芦兄弟》的导演胡进庆。

活动一呼百应，导演胡进庆一下子收到了3万多封粉丝的信。

有的手绘了葫芦娃兄弟，有的写满了回忆与感谢。

“胡爷爷，谢谢你感动了我们这一代人。”

“我们都是看葫芦娃长大的孩子，所以也是胡爷爷的小葫芦娃们。”

“我相信在我们奋斗的那一股劲里有一份是来自葫芦娃精神。”

“没有看过葫芦娃的孩子的童年是不完整的。”

胡爷爷带给了我们许多快乐和回忆，但你可能不知道的是——

83岁那年，他去世了。

上个月5月13日，是他去世3周年的日子。

而像胡进庆这样老一辈的动画人，其实很多已经离我们而去。

万籁鸣、钱家骏、马克宣、陆青、王世荣、戴铁郎……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对应着一部或多部国产动画。

《铁扇公主》《大闹天宫》《黑猫警长》《天书奇谭》《雪孩子》《九色鹿》《小蝌蚪找妈妈》……

斯人已逝，很多人可能也忘记了，曾经的中国动画到底有多牛？

01 以前的国产动画到底有多牛？

该如何形容以前的国产老动画呢？

一句话——出道即巅峰。

时间拉回到1940年，美国长片动画《白雪公主》在上海上映。

此时已经从事动画行业的万籁鸣看后深受震撼和刺激：“为什么外国有，我们就搞不出？！”

万籁鸣想争口气，他觉得既然美国能做动画电影，我们也可以。

于是，从小就喜欢《西游记》的万籁鸣带领团队以“孙悟空三借芭蕉扇”的故事为蓝本，开始筹备《铁扇公主》。

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里，条件异常艰苦。

没钱，没设备，没参考资料。

唯一贵重的物品只有节衣缩食买来的一台摄影机。

为了不耽误进度，万籁鸣只能花低价请美术专业的练习生帮忙，甚至还拖欠了工作人员几个月薪水，有时还要面临战争带来的危险。

如此困难，也无法泯灭这群人对中国动画的初心。

仅仅一年，我国第一部大型动画片《铁扇公主》诞生。

一夕之间，此片轰动世界，当时除了《白雪公主》，谁也不敢自称是中国动画的对手。

彼时尚且年少的日本漫画鼻祖手冢治虫，在看完《铁扇公主》后深受感染。

后来，这位少年决定弃医学习动画，立志要做一样出色的动画片。这才有了《铁臂阿童木》。

1957年4月，中国第一家专业美术电影制片厂——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正式成立。

中国动画的黄金时代，就此开启。

那个时候，多辉煌啊，无数人用满腔的热情造就了一个充满想象力和童趣的世界。

第一部水墨动画《小蝌蚪找妈妈》，仅15分钟的短片，被誉为“动画奥斯卡”。

柳叶乱飘雨，芙蕖发幽香。微微颤动的荷叶，倏忽来去的小蝌蚪，萌得可爱的小鸡，嬉戏玩闹的金鱼……灵动神韵，质朴童趣。

茅盾看了这部影片专门赋诗一首：

白石世所珍，俊逸复清新。

荣宝擅复制，往往可乱真。

何期影坛彦，创造惊鬼神。

名画真能动，潜翔栩如生！

宫崎骏直言：最好的动画在中国。

另一位日本动画大师高畑勋说：“看的时候我都傻了，没想到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作品。”

后来他拍《辉夜姬物语》，还在学习中国水墨动画的留白技法。

一年后，第一部有声彩色动画长片《大闹天宫》一出，在44个国家连续放映，轰动一时。

漂亮的云海。

仙境一样的花果山。

雄伟壮丽的灵霄宝殿。

最重要的是，没有人能忘记那个藐视权威、自由自在的孙悟空。

美国媒体不吝赞赏：

“这部影片惟妙惟肖，有点像《幻想曲》，但比迪士尼的作品更精彩。美国绝不可能拍出这样的动画片。”

1980年，手冢治虫来到中国，第一件事就是拜访导演万籁鸣，为了致敬，手冢治虫也画了一个孙悟空。

还记得那部《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吗？

电影音乐用了《大闹天宫》的配乐。

导演田晓鹏说：“自己小时候特别喜欢《大闹天宫》，希望大家看到我的电影就能想起《大闹天宫》。”

没人能忘记那只猴子带来的震撼，也没人能够忘记那个，长袖飘飘、白衣若雪，在暗如黑夜的暴风雨中横剑自刎的哪吒。

你可能不知道的是，《哪吒闹海》是第一部在戛纳参展的华语动画电影。

但因为交片晚了，错失了竞赛机会。

幸运的是，戛纳电影节组委员单独为《哪吒闹海》安排了放映会，中国动画在戛纳大放异彩。

那时候，不拿奖都不好意思说是中国动画。

1980年《三个和尚》拿下了柏林电影节银熊奖。

同年，第一部木偶系列片《阿凡提的故事》的前身《种金子》，差一点获得奥斯卡奖。

而差的那一点在于——奥斯卡规定获奖短片必须在25分钟内，而《种金子》是34分钟。

随后，1983年《鹬蚌相争》也拿下了柏林电影节银熊奖。

中国水墨动画的绝唱《山水情》，豆瓣评分高达9.4分，被日本动画界称为“奇迹”。

“动画的世纪·100部作品”评选中，《山水情》是唯一入选的中国动画作品。

我们上个世纪拍出的中国动画，却成了后世难以企及的巅峰之作。

如今，我们常常说国漫崛起，但繁华般簇拥着的辉煌很难再有了。

02 那时，做中国动画有多难？

回首辉煌容易，你可知以前的人拍动画有多难？

那时，上美厂的人秉承着两大原则——不模仿别人；不重复自己。

他们舍得下功夫、花时间，耐心至极，用心至极。

人员不足，资金不足，经验不足，都能一一想办法克服。

接拍《大闹天宫》时，万籁鸣60岁，张光宇也年逾六十。

参与创作的人员只有二三十人，没有电脑制作，全凭手中的一支画笔。

从筹拍到完成足足花了4年，仅剧本就耗费了万籁鸣半年多时间，手工绘制长达2年多时间。

但没有人有怨言，所有人都下了非同一般的功夫。

万籁鸣想动作入神时，随时就能抄起一根棒子，挥舞起来。

有次不慎掉了水池，他又乐呵呵地站起来，叮嘱他人：“谁也不要告诉我老伴儿，我裤子湿了。”

孙悟空形象的设计者之一林文肖老师，在鹤发银鬓之年，舞棒功夫行云流水。

为了展现孙悟空活灵活现的表情，画师每天对着桌前的小镜子，反复研究模仿。

细致到，一个嘴型，就要花上一周的时间去研究。

《大闹天宫》就这样被一群人慢慢磨出来了。

那个时候，为了保证作品更加完美，花费漫长的时间下功夫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天书奇谭》片长89分钟，每一帧都是纯手绘完成，全片手稿多达12万张，创作时间长达3年。

第一部剪纸形式的动画《葫芦兄弟》，13集的动画片，几千个场景，拍摄时间长达2年。

《哪吒闹海》中“李靖抚琴”的一段，马克宣找了上海电影制片厂乐团的琴师，请对方真实地演奏古琴，然后画了速写。

短短几秒动画，被他分解成16个手部动作，只求100%精准。

他们始终坚信实践出真知，拍哪个地方的片子，便去哪里体验生活。

《九色鹿》整部动画只有24分钟，但主创们真的走了一遍古丝绸之路。

走到敦煌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做壁画速写。

早上6点起来，然后出去画速写，一直画到天黑看不见。

条件艰苦到连吃喝拉撒都成了问题：

生活非常艰苦

我们在敦煌莫高窟就待了23天

敦煌那边的水是硬水

喝了那个水要拉肚子

我拉肚子归拉肚子，还得赶路啊

我就把干毛巾塞到裤裆里

前进啊！

最终，在那里临摹了21幅彩色壁画、画了5本速写。

《阿凡提》在没开拍前，导演曲建方就带着团队坐了七天七夜的火车，去喀什体验生活。

从场景、服装、道具，再到当地人文、风俗，都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和研究。

阿凡提是按照当地人的形象设计的。

还有他的眉毛看似奇怪，却是根据当地的文字设计而成，来作为一种文化印记。

阿凡提挂在腰上的葫芦，是特意设计的，能够展现人物典型特征的道具。

这样的时间、精力、成本，放在今天简直难以想象。

最有意思的是，当时的美影厂，也是动物园。

养小蝌蚪、养老鹰、养狐狸、养猴子，除了大象养不了，凡是拍片涉及到的动物，都会养。

一边养，一边去揣摩动物的神色状态。

把自己和动物关在一起，一天天的去了解它、描绘它。

美影厂的副厂长陈波，回忆说：

“厂子里关着这么些狗啊猫啊、狐狸老鼠的，有时候是蛮臭的。但编剧老师凌纾，却觉得很幸福。因为他住在宿舍里边，每晚听着猫狗老鼠虫子叫，就把《邋遢大王》给创作出来了。”

那时，大师尚未远去，人心尚且有敬畏。

一代中国动画人，不受外界影响，不被名利所累，竭尽全力所追求的只是如今看来有些“矫情”的两个字——“理想”。

我想起，退休之后的胡进庆，他心心念念的还是中国动画：

“中国动画片的环境现在不是很好，美国动画日本动画长驱直入.......要能给孩子们再拍几部真正的属于中国的动画电影，累死了也值。”

03 谁在侮辱中国动画？

可如今的中国动画还有多少是在拼“心力”呢？

充斥着的是幼稚、低龄；是粗制滥造、肆意模仿、急功近利。

《汽车人总动员》《大嘴巴嘟嘟》《高铁侠》等被指抄袭。

号称花费2100万制作的“大型献礼之作”《雷锋的故事》，豆瓣评分只有2.5，被全网群嘲。

《新葫芦兄弟》《黑猫警长之翡翠之星》《阿凡提之奇缘历险》……挂羊头卖狗肉，跟原版完全没法比。

一部接着一部，一部比一部惨不忍睹。

难道这就是拍给我们的下一代所看的动画片吗？

我不敢苟同，甚至有些悲哀。

曾经我们有最独特的动画。

水墨、折纸、木偶、剪纸、羽毛工艺…

上：折纸动画《聪明的鸭子》 

下 ：水墨动画《牧笛》     

有最美的动画，美到词穷。

山水悠远、园林精巧、寺院禅意

敦煌飞天、花鸟鹿相会。

更重要的是它的思想立意，不把孩子当“傻子”。

讲死亡和离别，比如逢看必哭的《雪孩子》。

讲善恶因果，比如《九色鹿》。

讲反抗，比如《哪吒闹海》。

《舒克和贝塔》不仅有五彩斑斓的想象世界，还有黑白交错的世事人情。

……

很多人说，动画片就是拍给小孩子看的。

但导演胡进庆告诉我们：“一部好的动画片，应该有趣、惊险、幽默，但最重要的，一定要有内涵。”

只是可惜，时代在进步，国产动画却是在倒退。

《黑猫警长》播出五集后，最终停留在片尾的“请看下集”。

《虹猫蓝兔七侠传》被家长以「血腥、暴力」为由举报。

《天书奇谭》被做成4K纪念版搬上银幕，有人冷嘲热讽：

“我作为一个15年资深电影人想认真的问一句中国电影怎么了病得这么严重么这是要倒退50年的节奏？”

总有人问，为什么在资金更充足、技术更发达的今天，我们却再也拍不出《大闹天宫》了？

我想起，一位美影厂的老员工所说，那时大家把动画当作艺术，而不是赚钱工具。

以前就是做片子就是搞艺术

不像现在就是第一是说商业

（当时）就是为了多拍点儿童教育片嘛

就是把一天的工作量自己安排好

怎么抓紧搞好

然后能在这个基础上计划完成后

然后再去多搞一点

时常感觉到遗憾，但又很庆幸我们经历过国产动画最好的时代。

有最好的动画人，有最好的动画，有纯粹的造梦者。

如今，面对着满大街烂片的国产动画，我们时常“怒其不争”。

但好在，还有一批人愿意用真诚的态度做着中国动画，比如《西游记之大圣归来》《白蛇：缘起》《大护法》《大鱼海棠》，以及突破50亿票房的《哪吒之魔童降世》。

我们亦不必固守以前的辉煌，就像常光希先生所说：

“时代变了，我们不可能去复制那个时代的东西，我想我们要传承的是一种‘精神’，就是对文化的重视，对动画艺术的敬畏，对创作的虔诚，我想这是最本质的东西。”

对文化重视、对动画艺术敬畏、对创作虔诚。

说到底重要的是那颗心，赤诚热烈的匠心。

这是一个好时代，有最好的技术、资金和资源。

我们曾经傲立于世界之巅，如今，年轻一辈是时候接过前辈的旗帜，奋力攀登。

点个「在看」，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还能拍出更多的，属于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国产动画。 

监制 - 她姐

作者 - 娜娜

微博 - @她刊iii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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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https://mp.weixin.qq.com/s/iOhFzdt1SgyRZ4rCdKXGvA